煤炭的黄金十年戛然而止,在中国西部,一场由电力企业主导的煤炭变革正拉开帷幕。
毛乌素沙漠东南缘的陕西榆林,华电百万吨级煤制芳烃项目蓄势待发,并计划在未来10年投资千亿元在新疆、内蒙古建设煤、电、化一体化基地;华能规划了至少7个煤化工项目,产品涉及煤制天然气、烯烃、甲醇;最早布局煤化工产业的大唐已投入千亿,其管理层将煤化工定义为“产业结构调整,成败在此一举”;国电、中电投也纷纷在中国西部布局煤化工产业链。
在陆续控制了数量庞大的煤炭资源后,电力企业不再满足于降低发电成本抑或贩运煤炭这种较低层次的利用方式,而煤价的迅速下跌则加速了这一进程。
随着煤炭深加工领域掀起的浪潮,中国的煤化工产业重新开闸。今年一季末,西部地区5个煤制天然气、4个煤烯烃和1个煤制油项目获得了国家发改委的“路条”,总投资达2000-3000亿元。据统计,全国范围内共上报煤化工项目104个,投资规模高达2万亿元。在国家及地方规划中,至少包括陕西榆林,宁夏宁东,内蒙古鄂尔多斯、赤峰,新疆准东、吐哈、伊犁、库拜等地意欲建立大型煤化工基地。
然而,面对中国重启的煤化工大幕,水资源、环境、能耗以及将要出台的碳税,成为发展这一产业必须克服的风险,国家高层对煤化工产业的态度也不无谨慎,截至目前,国家发改委共计批复了15个煤炭深加工示范工程。
电企涌进煤化工
巨大的市场需求及不菲的利润令电企欲罢不能。
2013年8月,陕西华电榆横煤化工有限公司总经理梁彦鸿表示,距离华电榆横万吨级煤制芳烃中试技术通过国家能源局验收已过去5月有余,但该项目扩产至百万吨产量还未得到批复。
自2003年电力体制改革落定,华电的主业即确立为发电、煤炭两大板块,但华电煤业并不满足于降低发电成本甚至贩运煤炭。为了在陕西榆林转型煤化工产业,华电集团下属华电煤业计划投资285亿元建设百万吨煤制芳烃项目。芳烃主要指苯、甲苯和对二甲苯,是一种重要的基础化工原料,利用它可以生产服装、保温材料、橡胶、日用品等,几乎渗透了人类衣食住行的各个方面。
巨大的市场需求及不菲的利润令电企欲罢不能。
近年来,我国芳烃产品的进口量接近需求量的一半,以对二甲苯为例,2012年国内产量775万吨,进口量628.6万吨,表观消费量1384万吨,自给率仅有56%,进口主要来自韩国、日本、印尼。紧俏的市场行情促使芳烃的销售价格达到万元/吨,其生产成本约7000元/吨,较几十元每吨的售煤利润高出不少。
更为重要的是,煤制芳烃可以替代石油。生产一吨芳烃需要耗费标煤不到6吨,但石油制芳烃需要消耗原油8-12吨,目前,国内石油路线生产的芳烃约占芳烃总产量的97%,而我国的石油对外依赖率达到60%。
梁彦鸿告诉本报记者:“一个百万吨级的煤制芳烃相当于一个千万吨级的炼油厂的产能。”
通过多年的兼并收购,目前电力企业坐拥数量庞大的煤炭资源,为其发展煤炭深加工领域奠定了基础。以华电榆林为例,在控、参股小纪汗、可可盖、隆德和榆阳煤矿后,2015年华电在陕西的煤炭产能可达2800万吨/年。
路线选择考量
选择错误路线,转型将面临进退两难的窘地。
国家能源局组织编写的一份西部地区煤电化研究报告明确支持煤制天然气、煤制烯烃及煤制乙二醇;对于煤制油产业的发展,持有“适时”态度;而严重过剩的煤制二甲醚则采取限制政策。
按照国家能源局的表述,随着人民生活水平的提高及西气东输、陕京线等天然气管线投入使用,城市燃气的需求量日益增长。据预测,2015年、2020年国内天然气消费量分别为2600亿立方米和3500亿立方米,而同期国内天然气生产量分别为1500亿立方米和2200亿立方米,市场缺口分别为1150亿立方米和1300亿立方米,即使考虑已建和拟建的LNG设施及陆上天然气通道项目,仍存在500-800亿立方米的缺口。
目前上马最多的煤制甲醇、二甲醚项目的前景不容乐观。目前,我国甲醇、二甲醚市场早已出现严重的产能过剩,推广使用甲醇汽油是一个庞大的系统工程,在部分省市制定了《车用燃料甲醇》和《车用甲醇汽油M85》后,至今尚未出台配套措施,由于渗透至人们生活的方方面面,煤制烯烃、芳烃项目路线大有可为。据预测,未来十年,我国聚乙烯需求将保持稳定增长,2015年供需缺口为450万吨,2020年将扩大到730万吨;聚丙烯在上述两个年度的供需缺口达到240万吨和540万吨;乙二醇在2015年的供需缺口达到600万吨,但仍需警惕中东地区即将投产的几套大型乙二醇装置,其目标市场主要是中国,并具有原料成本低的竞争优势。
华电煤业集团有限公司董事长丁焕德告诉本报记者:“华电选择煤制芳烃路线,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面临环境约束挑战
煤炭资源和水资源呈逆向分布。
电企转型煤化工的路途似乎比预想的遥远,2013年3月重启的大门只是透出一缕阳光,截至目前,国家发改委批复的煤炭深加工项目仅有15个示范工程,国家高层对煤化工的态度是安全、谨慎发展煤化工。
发展煤化工将耗费大量的水资源并有可能污染环境,而其能源转化效率也存在提高的空间,在今年的“两会”上,以煤企为代表的政协委员曾呼吁限制电力企业发展新型煤化工。
中国中煤能源集团公司原总经理经天亮在提案中表示,新型煤化工对煤炭资源和水资源有较高要求,同时受生态环境、基础设施、相关产业发展的制约,绝不能遍地开花,可以作为国家战略储备,还不宜商业化。
水资源是煤化工产业发展的重要制约因素,由于地理、气候等客观因素,我国水资源分布严重不均,煤炭资源和水资源呈逆向分布。
据统计,目前我国煤制烯烃耗水量为32吨/万元产值,煤制乙二醇为45吨/万元产值,煤制油耗水量为0.214吨/吉焦,煤制天然气为0.229吨/吉焦。神华鄂尔多斯煤制油项目曾遭到环保组织绿色和平发文抵制。水利部水科院总工程师贾仰文表示:“能源化工等耗水量大的规划,应适当加入"水评"。
煤炭深加工也将不可避免地释放二氧化碳,如煤制天然气的二氧化碳排放量约为0.137吨/吉焦,煤制烯烃为12吨/万元产值。我国近年来二氧化碳排放量的快速增长将使我国不得不面临越来越大的国际压力。
煤制燃料的能源利用率同样存在提升的空间,据统计,煤制油的能量利用率为59%,煤制天然气为47%,煤制二甲醚仅为40%。
即使能够解决上述问题,即将实行的碳税亦将蚕食煤化工产业的利润率,据财政部“中国碳税税制框架设计”,在碳税征收初期的税率为10元/吨二氧化碳,以后逐渐上升至70元/吨,碳税制度或将对我国的煤化工行业带来深刻影响。
难以逾越的煤化工之路?
日韩是化工产业大国,中国可借鉴他国的成功经验。
尽管煤化工未必是最佳路径,但却是中国发展难以逾越的阶段。
世界自然基金会(瑞士)全球淡水项目主任李利锋告诉本报记者:“目前中国还没有跨越重化工阶段的有效途径。”清华大学化工系教授魏飞对本报记者表达了同样的观点:“这是一种现实的抉择。”
在电力企业看来,煤化工并非人们想象的可以完全摒弃。煤炭行业资深分析师李廷认为,中国现有以煤炭为主的能源结构在短期内很难发生改变。
“如能做到水资源循环高效利用、执行最严格的环保制度,认真地选择产品路线,煤化工不仅可以降低我国的石油对外依存度,还可带来西部地区的持续发展。” 丁焕德告诉本报记者。
据悉,华电榆横煤化工万吨级项目已通过国家能源局验收,其用水来自榆林距厂区17公里、年可供水1.22亿立方米的王乾堵,该水库水源来自黄河支流,通过水权置换取得。
据称其“工业三废”也进行了通盘考虑。梁彦鸿对本报记者表示:“废水在进行处理后重新回流至厂区利用,废渣则被收集至甲醇厂前端,再次作为生产甲醇的原料,废气在经过处理后,可达标排放。”
未来煤化工的重要基地新疆则利用众多的盆地构造封存生产排放的二氧化碳,据悉,新疆拟建准噶尔盆地、吐哈盆地、伊犁、塔里木盆地等7个二氧化碳封存地,总容量达到451亿吨。
不过,仍有业内人士担忧一窝蜂的煤化工爆发式增长,丁焕德告诉本报记者:“只有在通盘考虑水资源、环境承载力,以及下游产品的长期市场需求后,才可适度发展煤化工。”
实际上,主管单位国家能源局已确定了煤化工产业发展的原则和思路:以市场需求确定建设规模、按照煤化工产业用水量占基地可供水量的一半比例规划、以及符合国家相关产业政策和运输要求。
(关键字:甲醇 煤化工)